“沒錯，燈草樹有許多奇特的功能。其中之一就是以毒為食，能把任何毒化成自己的養分。”

“不過……”傅千遲又補充道，“幽冥森是妖界的地盤，你可要做好心裏準備了。像你這種道行的人類，它們可喜歡得緊。”

白商弦默然。危險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心裏準備早就有了。雖然他沒有闖進過妖界，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懂了，謝謝你願意救小仙鹟。”這個男人竟然叫蔓錦葵的小名，看來兩個人的淵源不淺。

“不用謝，本公子也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發發善心。唉，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淪落到這種地步，本公子真是看不下去。”傅千遲恨然，又冷哼一聲，起身欲走。

白商弦攔住他問，“你以前就認識我？”為了女人？淪落？他有些理不清楚，可聽傅千遲話裏的意思，他似乎很早就識得自己。

傅千遲擋開他欲搭住自己肩膀的手，蔑笑道：“別隨便碰本公子，本公子全身都是毒，可不願意再救你一回。”

白商弦擡起的手定在半空。傅千遲搖搖頭又諷刺得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個物會丟給他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白商弦盯著手裏的物什許久才收好它。在臨離開房間前，又替蔓錦葵蓋好了被子，摸摸她的頭才出去。

回到房間裏，沈東陌被吵醒了。他揉揉眼睛坐起身問：“大師兄，你去哪裏回來了？”

“出去散散步。師弟，你聽我說，明日我要帶三師妹去妖界的幽冥森。那裏很危險，你就不要跟來了。”

沈東陌一聽到有關於蔓錦葵的事情立刻精神百倍，他問：“何故？”

“那裏有燈草樹，聽說只要讓三師妹裏面睡一天一夜就可以救醒她。”白商弦坐到桌子上，覺得口渴，於是點亮燭火給自己倒茶喝。

沈東陌訥訥問：“聽誰說的？”

“傅千遲。”

“他怎麽……”沈東陌有些不相信。他大師兄該不是在做夢吧？

“總之，就這樣安排罷。”要解釋起來很麻煩，他還想趕快養好精神明天去幽冥森。

“大師兄，只有這件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你，我也要跟著去。我要親眼看到三師姐睜開眼睛，就算有危險我也不怕！”

白商弦也不是不能理解沈東陌的心情。從小他們兩個人就玩得特別好，比起他和伊素裳，蔓錦葵更像是他的親人。

白商弦重申了一句，“那裏是妖界的地方，很危險。而且我也無暇照顧你的安全，這樣你也要跟著去嗎？”

沈東陌鄭重道：“是的，就算這樣，我也一定要跟著去。”

“那好，我們好好休息，明天啟程。”

此時的傅千遲立在高高的屋檐上，擡頭望著滿眼的星辰，極度抑郁不滿：“哼，千年了，果真是一報還一報。這次，又會不會歷史重演呢？”

靈域幽冥森——

幽冥森是劃分人界與妖界的界限之地，要進幽冥森先渡沈骨江。沈骨江在人界也是惡名昭彰之地，傳說當年蚩尤和黃帝大戰於黃江支流時那些死去的部下都沈進了這條江中，被九重天之上的最高神祇以擾亂六界平衡的罪名封印在江中不得輪回，沈骨江因而得名。為此江內積聚了太多怨念而使離江五裏地一年四季都縈繞著黑色的毒瘴，沒有人敢踏入這個領域。

此刻的沈骨江濃瘴層疊，看不清身前身後，如深陷在無窮無盡的迷霧中，耳邊能聽到極細小又刺耳的的淒厲聲，讓人心生無邊懼意。

白商弦高大的身體背著嬌小的蔓錦葵顯得綽綽有餘。他月白色的衣袍迎著風輕揚，墨發飛散遮住了半邊臉，扣住蔓錦葵的雙手稍微往上提了提，生怕把她摔地上了。他露出的一只眸子幽深似海，視線仿佛在凝望著什麽。

沈東陌站在白商弦的身後，不理解白商弦為何到停在沈骨江邊不再走了：“大師兄，你在看什麽？”

“我們沿路看到的瘴氣並不如這裏的濃，靠我的修為護體還行，你若渡這江可能有些勉強。”

沈東陌有些驚於白商弦說這種話，這算是在關心他的意思？沈東陌瞅了瞅他後背睡得一臉平靜的蔓錦葵，明亮的目光充滿了篤定：“你不必理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骨頭倒挺硬，不枉我一直對你們嚴加管束。師弟，之後大師兄就無暇顧及你了，你好自為之。”白商弦忽而輕聲道。他從懷裏拿出傅千遲昨夜給他的物件研究，那是一塊青銅的船形小型雕刻，色澤飽滿，雕工了得，每一處都栩栩如生。

帶著碰碰運氣的想法，白商弦直接把青銅船向瘴氣彌漫的沈骨江拋了出去，青銅船在碰到江水的前一刻驀然變大，眨眼間就一搖一晃的靠在江岸邊。

沈東陌在一旁看得眼睛發直，他家大師兄什麽時候有個這麽方便的法器？變大的船身結構精巧，一看就知道是大家手筆，銅制而不沈水，可見這裏面下了許多功夫。

白商弦足尖一點淩空躍進甲板上，又穩了穩背後的蔓錦葵，對岸邊的沈東陌道：“還不快點上來？要抓緊時間才行。”

沈東陌急急應聲，跟著躍起了甲板上。船身似乎感受到白商弦的意念，不用他多做什麽就朝對岸的幽冥森駛去。沈東陌能感受到江上迎面來而的瘴氣和淒厲聲越來越濃，越來越清晰，它們化成的人形拉扯著他的手腳，沈東陌都默默忍受著，一聲不哼。

他在心裏反覆默念著這只是幻覺，不想讓白商弦為他擔心。然而白商弦也確實沒有餘心去擔心他，蔓錦葵的修為比他們還要差上許多，這些瘴氣對她來說才更具威脅。

瘴氣已經濃到沈東陌和白商弦靠得這麽近都互相看不清對方了。青銅船徐徐行駛，也不知道飄到了哪裏，還要多久才到達幽冥森。

白商弦把蔓錦葵抱在胸前，低頭把自己的真氣往蔓錦葵的嘴裏送。周圍的瘴氣像是有意識般去拉扯著他，讓他好幾次險些吸進這些毒煙。無奈他要保護自己又要輸真氣給蔓錦葵讓她別被瘴氣感染，一時分神便被瘴氣得了便宜，一下子就鉆進了他的鼻息裏。

白商弦嗆得咳了幾聲，五臟像被刀子剜著，痛得他汗流夾背。他只是輕微得皺著眉頭，忍耐著疼痛又貼上蔓錦葵的唇為她渡氣。這真氣一動，那種刀削的感覺更強烈，幾乎使他全身無力。

蔓錦葵還困在自己的夢境中，一層一層的掉落，穿梭，像是永遠止境的折磨。她能感受到周遭的風，煙，水聲，還有貼在唇上的觸感和噴著臉上的氣息，帶著隱隱的竹香，讓人心安又舒服。

是誰在抱著她？

“嘩啦——”船下忽然有突兀的聲音傳出來，在這片濃瘴中有數萬只枯手在船身上抓撓著，欲往甲板裏爬進來，晃得水面嘩啦嘩啦作響。

白商弦抱緊蔓錦葵，讓她緊貼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念話問沈東陌，“師弟，你還好麽？”

沒有回聲。看來不是還好就是只顧著屏氣輸術護住身體了，“不要理會那些枯骨，如果你太在意會被拖下江去的。”

心想差不多了，他接著渡氣給蔓錦葵，完全不在意自己已經被瘴氣侵蝕的身體會變成什麽樣子。

青銅船似乎飄了有一個時辰左右，才漸漸停下來。在這些毒瘴中開眼術沒什麽作用，所以並不能馬上確實是否已經到對岸，白商弦仍坐在船艙內等著。

萬一還沒到對岸又不慎掉進沈骨江，會被江裏的怨靈撕裂，連魂都會散掉的。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毒瘴卻慢慢變少，能看清周圍有些什麽東西了。沈東陌首先反應過來，對白商弦道：“師兄，幽冥森是不是到了？”

白商弦忙把已經開始感染了瘴氣而變黑的手臂收好，背起蔓錦葵就彎身出船艙：“應該是。”

兩人出了船艙就能看見一片薄霧縈繞的亂林。枝節盤繞，錯綜覆雜。比起普通的森林，這裏的綠意不多，到處都充滿了氤氳陰翳的氣氛。

沈東陌沒有考慮到有任何不妥，下了船就要往林子裏走，白商弦淡然出聲喝住他：“師弟，這林子很怪，別隨意行動，跟在我身後。”

沈東陌才止住步子，讓白商弦先走。他們沿著入口走在一條若隱若現的路上，林子周圍靜得可怕，地面上都是枯骨腐葉，踩在上面就發出嘎嚓嘎嚓的聲音，在這麽死寂的林子裏顯得尤其突兀。沈東陌咽了咽唾沫，謹慎得跟著白商弦身後，眼睛還四處環視，好像隨時會跑出什麽妖物來。

而奇怪的是，這幽冥森明明是妖界的地盤之一，他們走了這麽久卻半個妖也沒看到，兩人心裏不免犯疑。

妖分兩種，一種是以天地靈氣為食，吸日月精華為生的平妖，一種是以快速增進修行而獵食人類精氣，越是上等精氣者越是喜歡的殊妖。平妖以能修成仙果為目的，殊妖以修成上魔為目的，這兩種妖對仙魔兩界持不同態度，但對人類的態度是一致的，他們不喜歡人類。

但凡人類踏入妖界，必會丟掉性命。可現在他們走了這麽長的路也沒遇到妖，實在是奇怪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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